比起拍摄杂志硬照,寻求美感和氛围感,左清溪更擅长用照片讲故事。
他坚信每一个按下快门的瞬间,都是在借用上帝之手让一幕戏剧暂停,让庞大的、或显性或隐性的信息量被提取并保存到一张静态的相片上。
主题、情感、思考空间,这是左清溪作品中最浓郁的三个要素。
他的相机里留存着许许多多的人像照:街道水洼倒映出的中年男女流泪拥吻、身穿迷彩服的士兵背着枪在郊野弹一架漆黑透亮的钢琴……每一张似乎都隐藏着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也留给观者无尽的联想空间。
左清溪因此有了“叙事摄影师”的赞誉。
他在街头巷尾记录众生百态, 也受邀拍摄艺电影的海报,偶尔参与高奢品牌的广告设计。《ra》等时尚杂志原本仅是左清溪赚取生活资金的渠道,凭一次接单认识了秦绝是他的意外之喜。
“这样,再加一个……”
秦绝从换衣室走出,左清溪端详过后提出自己的意见。他既懂摄影,也懂造型,当初拍摄《熔炉》主题照片时就提供了许多独到的见解。
沈珍珍在旁点头,伸手调色。
“太鲜艳了。”秦绝看着她手里的小量杯, “再暗点儿。对,这样比较像。”
“不要手掌,从手腕淌下去。”左清溪道。
“好。”
秦绝接过这杯临时制造的血浆,走到无影墙前。
她此时换了妆发,一头黑发凌乱狼狈,有刻意弄出的黏腻结块,往好了说是湿发,说直白点就偏油腻,配着眼底的细微青黑有股颓靡感。
至于服装,秦绝穿的是件圆领驼色粗线毛衣,尺寸有意选得肥大,在身上空荡荡的,左清溪让她自己多抓挠几下,于是衣服上的毛纤维变得更长,蓬松软茸,营造出了人畜无害的既视感, 与面部形成了怪异的对比。
无影墙前面正中间放了把棱角分明的黑椅子,秦绝一屁股坐上去, 又稍微滑下来一些, 坐没坐相地瘫着。
左清溪亲自走过去,把她左手的毛衣袖子往上挽,故意挽得草率,在没到手肘的小臂位置要掉不掉。
秦绝把量杯倾斜,血浆在左手腕滴出一条线,又顺着重力往下流淌,划过手的侧面和手掌,滴答滴答打在地面。
“右手抹一下,然后……”左清溪示范。
与拍戏不同,拍照在最终定格之前秦绝都摸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样。她依言照做,让血浆在右手胡乱晕开,然后像小孩子擦湿手那样往毛衣侧腰的位置反复擦抹,直到手上的殷红淡得只剩一点痕迹。
左清溪满意地点点头,将秦绝的右边袖子扯了扯,盖住她的手掌,只露出些许指尖。
“k,可以站起来了,上道具。”
左清溪走到几米外拿起相机。
他的学生和秦绝的服装助理施梦一左一右扯起一张缝隙中等大小的渔网。
【嗯嗯嗯?刚开会回来,怎么画风不对劲了】
【好像在拍什么厉害的东西目瞪口呆】
【有点猜到了,艺术性好强啊……】
弹幕一条条过去, 开启了演技模式的秦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塌肩、微低头,脸上没有表情波动。
“给我一个被海浪拍倒的感觉。”左清溪说完摆手示意。
被两人拉开的渔网向秦绝“扑”去,秦绝没有反抗,踉跄向后,最终“咚”一声瘫到冷硬的黑椅子上。
渔网盖着她,她后仰着头,刘海下的眼皮耷拉着,干净的脖子露出来,手腕的血汩汩流。
快门声不断响起,左清溪仿佛点了全敏捷的刺客,迅速变换自身的位置,拍下各个角度的照片。
没多久,无修生图也以预览的形式出现在直播间里,只不过这次没有投票器。
【好牛,不愧是左清溪。感觉那张渔网就像网络上的种种恶言,恶意的话语海浪一样冲过来,结成网,把人逼到退无可退】
【我觉得更像家庭方面的束缚诶,表面乖巧无辜,实际上手腕已经有血痕了】
【为什么我想到了很恐怖的画面,左手让大家误以为模特是受害者,隐藏在袖子里的右手却在暗示他才是加害者,故意博取同情之类的……】
【哎?难道不是左手的伤口是表象,右手和腰间暗红色的血迹其实才是致命伤吗?】
【第三张和第五张的构图瑞思拜】
【穿搭是春秋驼色系温和风,发型是氛围湿发,身上是宽渔网,这混搭又怪又时髦(而且小狼的喉结和手腕好涩……)】
【太会拍了,呃啊】
左清溪充分证明了一把黑椅子和一张渔网能搞出多少花样。下一组照片里,秦绝或像溺水的人抓稻草般侧过脸趴在椅面上,或低头好奇地捻起渔网一角似在研究,却没注意渔网在后面绕了一大圈,另一端将她的脚踝和椅子腿牢牢地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