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九的侄子们理直气壮地上来抢东西，道：“这是胡家的东西，这是胡家的少爷，拿这里的东西天经地义！”说时，把胡云九两位半大的少爷往前一推。

苏傲雪见张翠兰生了气，只知道发急，便上前替她张口，问着两位胡少爷：“这是你们父亲正经开席讨回家的姨太太，这些都是她过门时的嫁妆，她带走她的东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两位少爷年纪小，被这样一问，就吓得连连往后缩。就由两位面貌凶一点的堂兄上前，和她们理论。

“什么姨太太，她不过是好吃懒做，看我九叔年纪大了好骗，才会跟他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等他老人家两腿一蹬，就把上海的这份家私往自己口袋里塞。”

张翠兰愣愣地想着：这也能猜到吗？一心虚，就把手指塞在嘴里咬着。

看她这股憨劲儿，那两个凶巴巴的侄子，立刻揪住了把柄，一搭一唱起来。

一个高声逼问：“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吧！”

另一个抱臂，冷哼道：“都说上海滩是随地捡钱的地方，可九叔来了多少年，也不见一月给家里汇多少钱。我看，上海这地方，发财是能让人发财，但只要有你们这种女人在，泼天的富贵都会被你们吞没的！”

苏傲雪使眼色让张翠兰别怯场，可惜一点用处也没有。她好吃懒做是真，和胡云九的确也是虚情假意，但她并不是出口成谎、坏到透顶的人。

如此一来，苏傲雪只好依旧上前，替她撑腰了：“照你这样话说，上海滩的首富应该是个女人了。”

一句话顶得对面两个侄子张口结舌，半天才跳着脚，卷着衫袖，说着话就像要动手了：“好啊，你们就是靠这种嘴上功夫骗得我九叔团团转的！他一把年纪出去挣钱，伺候你们穿好的、吃好的。老人家当然是经不起你们折腾的，怪不得过年的时候好好的人回来，这才来上海几天呀，就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知了。”

张翠兰吓坏了，往苏傲雪身后藏。

这时，不知道哪个人开口，先色眯眯地一笑：“我倒要看看你们嘴上还有什么功夫，能把九叔弄得起不来……”

苏傲雪见他们说话间，就要逼过来动手，忙护着张翠兰赶紧向着大门逃。同时，扯着嗓子试图叫公寓里的人来帮忙：“你们要干什么？我要叫巡捕房，这里有人败坏人伦，给我叫巡捕房！”

家里雇的老妈子也尽力拉着侄少爷们，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事……青天白日的，你们要干什么？”

胡云九两个儿子倒还明理，畏畏缩缩上前阻拦他们的堂哥：“对两个女人，不能这样吧……”

老妈子赶紧接嘴：“是啊，我说少爷们，这里可是租界。你们在家是少爷，但在洋人管的地界出了事，可就摆不平啦！”

那两个闹事的侄子见堂弟扯后腿，弄得他们里外不是人。可他们非但不收手，依旧嘴硬地咒骂：“臭不要脸的婊子！仗着背后有外国男人，挟洋自重是吧！”

苏傲雪怒气乱窜，转身教训起来：“是你们要学学如何自重才对！我看你们能说几句成语，应该也是读了的人，怎么说话做事连畜生都不如了？”

“装个屁！九叔喝了酒什么话都跟我们说，你们这种给人做小老婆的人，就是靠了在床上不要脸的手段！为了哄男人开心，动口动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我九叔亲口说的，女人为了钱可以下贱到极点！”

因为怕挨打，一直躲着不上前的张翠兰，听到这样的话，怒火往头顶直冲。一群人正闹到客厅，她想也不想拔出果盘里一柄水果刀，大叫着就开门乱撞：“糟老头子，老不死的，他对别人就是这么说我的？！我去医院跟他拼命！”

于是，苏傲雪和老妈子又慌忙掉转身，一个抱着张翠兰的腰，一个去夺她手里的刀。

此时，门已经打开了，对面的邻居听见动静，忙出来看热闹。楼梯上还有出入的住客，全都齐齐停下脚步，看到这边来。胡家两个侄子，便闹一个恶人先告状。

“看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她就是想弄死九叔！”

“邻居们评评理，这女人要谋杀亲夫呀，这得多恶毒……”

张翠兰与外人一对视，理智稍稍回笼了一些，但她除了“我不是、我没有”，再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家务事压根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即便说清楚了，外人也不好断案。但胡家两个侄子畜生般的行为，那是于理难容。

苏傲雪脑子一转，干脆也跟着大声申斥：“你们虽然是老家来的人，但上海的事，你们能知道多少？这就说你们九叔租住在公寓，是因为公寓的人全都是做暗娼生意吗？我们让左邻右舍都来评评理！我们住公寓的人，口袋里的钞票全是来路不正的吗？”

她把刚才那些轻浮的话，夸张了一些，把全楼的人都卷在其中，弄得看热闹的人无法置身事外，纷纷上前要说法。

“哎呀，胡太太，这是你们家的少爷吧。说话要讲证据的哦，什么叫住公寓的人都做暗娼啊！你看看我们太太，在银行庶务科帮忙登记册表，是有规规矩矩的正经人呀！”

“我女儿也是规规矩矩的学生呀，在美专学油画，平时除了上学就是在家，放了假都不出去白相的，家里也没有陌生男人进出。你们家的少爷穿的这样好看，怎么说话跟倒马桶一样的啦！”

屋里六个人都被苏傲雪急中生智这一搅和，弄得目瞪口呆。

唯有苏傲雪自己还在和邻居诉苦告状：“大家评评理，胡太太回家拿一点自用的东西，这帮小畜生居然都不肯呀！因为什么？因为胡先生病了，躺在医院里情况也不好……这家的少爷没良心，觉得老人家命不久矣，治也是白治，就要卷走这里一份家财，还要把自己的小妈赶出家门！”

大家听了咋舌不已，纷纷表示怪不得这一家最近好像总在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