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堂摸到她手上的戒指，轻笑着问：“是婚约让你原形毕露的吗？”

说罢，他上身退远一些，仔细端看她此刻带一点魅惑和奔放的姿态。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杜景堂愿意用“潋滟”二字，因为她的眼波是比春水更动人的存在。

苏傲雪往上一蹦，两条腿稳稳地盘在了他腰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是独立让我找到了做人的尊严，是谩骂让我丢掉了无用的羞耻。”

杜景堂笑出声，踢上房门的同时，道：“难怪蔡导要提议我做你的秘，把你的话都记下来当台词。”

这晚过后，苏傲雪和康美新舞场买醉的消息不胫而走，被许多小报添油加醋。人们开始比较《欲海两道关》台前幕后最重要的三位女性。

同样俏丽的面庞，同样摩登的打扮，现实生活中只有谢子兰是位本本分分的善良母亲，对家庭、对社会都完成了一个女人应尽的职责。另外两位未婚的摩登女郎作风豪放，只图自己的欢乐，而不去思考身为公众人物，她们应该给大众树立一个贤妻良母的好榜样。可见，如果全社会的女子读取追求摩登，那么三分之二的女性都会变坏的。

这些话逻辑上狗屁不通，但支持者似乎并不少。

“看报道了吗？”

苏傲雪接到康美新电话的时候，手里正拿着报纸，摇头哂笑道：“刚看完。所以，记者的结论是摩登主妇可以被谅解，但摩登女郎是十恶不赦的。”

康美新嗤了一声，接着道：“这些记者是不是完全没看懂你的电影？如果说受艺术熏陶比较少的观众没看懂，是因为表达比较晦涩，可身为知识分子的记者不应该看不懂啊！电影里摩登女郎是现代都市欲望的具象化，人们既追求摩登女郎，也痛恨摩登女郎，就是在追逐现代生活的过程中，对新事物既渴望又恐惧的矛盾心理。那些记者用一面之词，印证了你要反应的怪相。口口声声说女人要解开思想上的裹脚布，但女人如果真的找到了家庭生活之外的乐趣，他们倒又暴跳如雷了。”

苏傲雪已经有了不与小人论长短的气量，因笑问：“说到电影，我今天要去和星火的总经理、经理碰个头，那边也通知了逢春，要不你也一起吧？”

“已经要开始围读剧本了吗？”

“不是，我是想建议你试一试剧本创作。”

“我吗？我可能……我没学过呀，而且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计划。”

康美新满是意外的情绪，仅透过电话线就能听出个十成十来。

苏傲雪敛起笑意，尽管那边看不见，却还是很郑重地点点头，接着道：“我知道你没学过，但现在需要你硬着头皮学，而且我也打算硬着头皮去学摄像和导演。掌镜的如果都是男人，他们会一直让女演员搔首弄姿。握笔的如果都是男人，他们会一直拿放大镜挑女人的错处来写。女子要获得公正的评价，要先获得和男人同等的话语权。”

这一点，苏傲雪是从范胜风身上学来的。他觉得时下拍摄的所谓农村电影，并不符合农村真实的情况，所以打算学做导演，争取能拍出真实的农村电影。那么，女人能不能也学做导演，然后和女编剧一起拍出真实的女性故事呢？

以前，苏傲雪的想法是等，等着有一位出色的女性成为导演。现在，她不想被动等待，她打算学习。因为既不知道等不等得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那就干脆自己去做！

听了苏傲雪的话之后，康美新再没有任何的推脱，满口应承下来。写剧本是康美新没计划也不擅长的事，但既然社会迫切地需要女子们站出来，她愿意咬牙硬上。

苏傲雪挂下电话，合上报纸，正好露出了民生版的头条。

田坤家的水果生意最近备受打击，不时有主顾投诉价格高昂但坏果很多。

苏傲雪眯着眼睛笑起来。看来，杜景堂并不愿意错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

星火电影厂对苏傲雪的剧本进展一直很关注，尤其是听说她有意改写自己的话剧本，吴新杰了解一下当时公演的情况，自然是忧心忡忡的。从星火的财务情况来看，已经承受不起票房失败了。如果这部电影不成功，大概只能落到关张的结局了。

所以，几个人一坐定，吴新杰便要请苏傲雪详细说说第四个故事的梗概。

“我打算把时代背景放到清朝末年，一对原本婚约的男女同时悔婚，但我不要他们在因缘际会下重逢又相爱，我要抛弃俗套的爱情故事，让他们各自结婚、各自革命。五年后，男主角成为革命青年中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会被记者团团围住，询问他的革命主张。女主角也参加了革命，但报社的采访永远只问对她影响最深的男人是谁，父亲、前未婚夫还是现任丈夫，解除婚约后跟前未婚夫见没见过面，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参加革命活动的时候谁给她带孩子，会不会觉得对孩子有亏欠。”

马忠合仔仔细细听完了，看了眼苏傲雪，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吴新杰，试图安慰他此前一直很紧绷的情绪：“除了悔婚之外，完全看不出和话剧还有什么关联了。”

苏傲雪也承认自己的初衷是改编，但最终呈现的效果其实和话剧本几乎无关了：“因为每个故事都是男女对照，所以我想把男女双方拉到同一水平线上。”

吴新杰的愁眉展了展，却又很快地再次皱拢，不由叹气道：“这样写的话，原先的风险是没有了，不存在城市观众不待见农村题材的问题。但新产生的问题是，故事里会出现形象负面的记者。”

一旁的蔡逢春也搓了搓手，沉声问道：“怕重蹈《新女性》的覆辙？”

说罢，想起前不久还和苏傲雪聊到过那场风波，看来那件事的影响，即便过去两年了依然有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