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晚还有些沁凉,楚南絮被婢女们伺候着更衣、拆发、沐浴,一通繁复的操作完毕后,才钻进了自己舒服的被窝。
入睡之前,她一直在脑海中复盘着今日在采办房的收获。
此刻她的脑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账本,账房每月拨给采办房多少银子,各房日常开支多少银子,每月固定采购什么东西,每月临时采购什么东西,都在她脑子中列得清清楚楚。
不过,即使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但每一条信息都还算清晰明确。
楚南絮不禁感慨着,她的脑瓜子可真能装啊!
还好,母亲虽然云里雾里,但她倒是能抓住事情的重心,不会轻易乱了阵脚。
还好,蔡嬷嬷精明能干又信得过,有她坐镇采办房进行监管,日常杂事绝对能稳得住。
只是,那好几沓子采办流水里,有些东西明显采买的频率太多了些,等过段时日她摸清了府上日常运转的套路,她再细细逐条梳理。
还有,采办房管事王采办为人处世太过奸猾,她总觉得不怎么可靠。掌管账房、银的吴账房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古董,看着倒是谨慎,只是她看不清他到底是哪头的人。
哎呀哎呀,好乱好乱,睡了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等等,她竟忘了每晚入睡前都要在心里重复几遍的仇恨。
嗯......是什么来着?
对对对,孟向彤目前身陷牢狱,可以暂时放过她,但她的复仇大业并未完成,她还有个幕后黑手高滦之没有对付。
她不能忘记解决高滦之这个未形之患,她上辈子经受的苦楚,一半都是拜他所赐。
京城的勋贵世家多多少少都会有所交集,她相信不日之后,她一定寻到机会,找到向高滦之报仇的机会。
啊!她怎么越想越兴奋,打住打住,她得赶紧想想别的,要不然今晚别想睡了。
采买一百斤细面三两五,府上一年用细面大概两千斤,那么一年细面开销七十两。
一斤羊肉四十,府上一年羊肉用量......
就在楚南絮已经陷入沉睡之时,刚刚回府的楚凛被人叫至洪寿院老夫人的房中。
大步迈进正屋外间,楚凛也不等下人服侍,一点不见外地自顾自拽了把椅子撩袍坐下。
老夫人仿佛丝毫没有看见楚凛的无礼一般,弯着带着鱼尾纹的眼尾对楚凛笑道:“凛儿如今可真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成天到晚的在宫里与陛下商讨要事,母亲想见你都难呢。”
楚凛挺直了腰板,声音极为洪亮,“儿子镇守边关要塞,全靠陛下倚重,还得感谢母亲能为儿臣镇守大将军后宅,好让儿臣得以心无旁骛为陛下尽忠。”
楚凛常年与爱听好话的庆平帝打交道,漂亮话场面话可以说出一箩筐。
老夫人很受用楚凛的奉承,眼角的鱼尾纹笑得更深了,“自打这次凛儿回来以后,咱母子俩还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想着不日你又要回边关,为母便唤下人将你请到此处,想来凛儿这段时日案牍劳形,闲下来的时候,还是到母亲这里歇歇吧。”
老夫人这话,埋怨的深意太过明显。
所谓晨昏定省,乃侍奉父母的日常礼节,早晨倒罢了,楚凛还需早早出府进宫上朝,但他每晚归来,都不曾主动来洪寿院向她问安,这属实令她感到不悦。
他真是太不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若非现如今的整个大将军府都还指着楚凛,担心被有心之人拿此事来做章而在朝堂上参他一本,她非得到外面宣扬一番他的不孝不敬不可!
楚凛才不理解老夫人的不满,叹道:“嗐,在京城这一天天忙乎的,比儿子在边关时还甚,母亲就当儿子压根儿没有回京就行了,反正在边关时儿子也不能日日到母亲面前尽孝。”
老夫人的听了这话险些沉不住气。
楚凛这是在耍无赖吗?堂堂一个威武大将军,他在说什么蛮不讲理之言。
老夫人今日叫楚凛来此的本意,并非与他争锋,她转着佛珠的手顿了顿,不过数秒后,便恢复了刚刚慈眉善目的模样。
楚凛大抵不是亲生的,只要她能享受到楚凛争来的好处就行了,真要楚凛来她面前尽孝,她还嫌烦呢。她刚刚说了那么多,只不过是为了引出接下来想说的。
“凛儿最近可能是没有太关注咱府上后宅之事,想来应是没听到最近几日楚南絮大闹洪寿院的事吧?”
其实老夫人还想说说那日楚致晴在涓溪院发生的事,不过当时楚凛就在现场,她不好再多言指摘什么,那事要是说深了,反倒是对楚致晴当下的处境更不好。
若话说多了惹得楚凛怒极,别到最后他真的把楚致晴从大房里剔除。
楚凛听到老夫人问话,表情惊讶,“皎皎大闹洪寿院?她是砸了母亲喜爱的花瓶?还是碎了母亲心爱的玉镯?难道......她把陛下御赐的那套玉瓷茶具给摔了?”
楚凛这一连串的问话,整得老夫人不知该如何接话。
来了一轮深呼吸,老夫人才憋着一口气咬牙道:“她冲撞长辈,讥讽姐妹,甚至还不懂礼教擅自落座,凛儿,你这失踪在外十五年的女儿是该好好教导一番了。”
“为母本想派身边嬷嬷教她规矩,可涓儿又不允许,这若由着楚南絮那刁蛮性子,将来怕不是影响咱大将军府的名声,毕竟府上的姐儿们都尚未嫁娶,她若是落得个品行不端的恶名,二三房的庶女谁还愿意娶?将来咱们府上男嗣娶的媳妇会是何等品性?”
“况且,她也到了议亲的年龄,再不好好规范她行为礼数,哪家大户人家愿意娶她进门?”
老夫人虽然讲话讲得义正言辞,但她才不打算管楚南絮会成什么样子,只不过,她想把那丫头掌控在她的手心里,就算那丫头同孙猴子那般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她的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