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朝廷先前派出安抚各地流民的侍从顾问开始陆续回京,武百官当中不少人见状暗松了一口气。
先前在这群朝堂新贵出京之时,朝中不少老人都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强龙不压地头蛇,京城以外的边县小吏,虽比不得择人而噬的毒蛇,却也个顶个属癞蛤蟆的,不咬人光剩恶心人了。
正月没出,在京城府邸烤着火炉的大员们逐渐坐不住了,这些人哪里是去安置流民的,分明是抄他们钱去了。
那些一向欺上瞒下鱼肉乡里的小官,若是配合的倒还好,一旦故意给这些远道而来的京官使绊子,侍从顾问们就连演都懒得演了,先将当地官员给办了,然后再慢慢处置流民问题。
朝中上下这才回过味来,合着天子派出的这一百人,就是换了名号的钦差,被“钦差”光顾治地的官员们,往年正月里觉着暖手的银子,这会已经渐渐开始烫手了,他们恨不得将家里金山银山都埋起来,而且还得一边埋一边骂娘。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刚为官不到半年的侍从顾问,一个个不知是精通堪舆之术还是能掐会算,鼻子简直比狗还灵,每每都能将他们静心掩藏的家产给找出来。
当中有几位甚至将银子埋到了诸如乱葬岗、粪坑这种生人勿进的地方,但还是无一例外被搜了出来。
他们自然不会承认那是自己的,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自己积攒了几年乃至十几年的财产当做无主之物拉走。
意图行贿侍从顾问的也有,最后无一例外被下了大狱,罢官的罢官、发配的发配,对于这些舍命不舍财的人来说,这个正月简直比腊月还冷,凄惨程度丝毫不亚于外面的流民。
……
放眼整个王朝,流民问题最严重的当属中州,但负责此处的连黎反而最早归京,究其原因,无非是驸马爷皇亲国戚,动起手来完全无需瞻前顾后。
中州吏治,虽不至于到达无官不贪的地步,但也是形势严峻,连黎有暗卫情报在手,几乎是一抓一个准,甚至好几次都如吴通、吴达两兄弟那样,抓了个人赃并获。
连黎大过年的不能在公主府陪公主,若说一点火气没有那纯属骗人,而生发火,尚要比武夫还恐怖几分。整个中州被连驸马迅速走了一遍,近半数官员都没能躲过一劫,当中个别坏事做尽的,当场被砍下头颅挂于菜市口牌坊下。
中州一下子空出这么多职位,顺帝也十分头疼,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悔让这位妹夫来主持大局了,没想到平时温尔雅的生,杀起人来竟是这么果决狠辣。
……
回到京城的连黎,第一时间先是回了趟公主府,在府中换了套便服就出门了。
连黎出府后带着属于自己的二十名护卫前往军械所,这些护卫虽是普通官兵,可他们手上的火铳却不普通,连黎此行看似耍尽威风,但个中风险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中州天高皇帝远,当地八九品的小官俨然有了土皇帝的气势,不但家财丰厚,有很多人还手握私兵,若不是有这二十名手持王朝一流火器的官兵护送,连黎怕是早就死在了那些所谓的拦路流寇手中。
如此重要的火器自然不能轻易外传,所有侍从护卫回京第一件事也都是先将火铳归还给军械厂,待军械厂修缮维护过后,再交由工部下发。
……
不消一刻钟,连黎来到了军械厂,今日恰逢刘卢明不在,便由新上任的员外郎姜秀成负责接待。
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一身量体裁剪的官袍,倒没什么违和。王柄权十分仗义,在姜秀成临走前送上了这身官袍,少年意外地没像以前那样冷着张脸,而是平静道了句“谢谢”。
姜修业曾跟王柄权说过,这孩子不善交际,但别人的恩情他可都记着。
王柄权当时只是一笑置之,他很清楚少年为人,毕竟自己当初送给姜秀成的那身白色长衫,对方可一直当宝贝供着。
……
姜秀成见到眼前有着皇戚身份的男子,仅是行了个下官之礼,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跟见了祖宗一样跪拜,少年率先开口道:
“谢过先前连郎官破例相助,下官一直想找个机会登门拜访,只可惜连大人公务繁忙,不等过年就离了京,结果到头来反而让大人来找我,实在是在下有失礼数。”
少年所言之“破例相助”,自然是指对方给了自己一个举人头衔,也正因为此,才有了现在荣登一甲入朝为官的风光。
连黎微笑着摇摇头道:
“这事员外郎可谢不到我身上,若非王爷跟陛下求得旨意,就算给我个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
先前听王爷提起府中住了位才学出众的少年,本官就十分好奇,奈何当时正值恩科,就一直没腾出空来,没想到现在见面,你我已然成为同僚。
姜探花年少有为,不但是建朝三十余年来第一位及冠之前就夺得一甲的考生,更是一步入从五品,现在想来,王爷当初确实是慧眼如炬。”
以连黎的身份,自然无需讨好一个年纪品阶身份皆不如自己的少年,但与其他人不同,连黎是少有的“人相惜”,对于这位年纪轻轻就摘得榜眼之位的少年,欣赏多过嫉妒,因此不免多客套了几句。
……
“连大人别站着了,咱进去说吧。”
姜秀成终究还是年轻了些,聊了半天才发觉将对方堵在门口有些不妥,得亏连黎不计较这些,若是换了那些架子大过能耐的官员,保不齐回头就得给这位新员外郎穿小鞋。
二人来到军械厂正厅,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端来茶水,姜秀成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们这都是些干活的粗人,没有那种专门端茶递水的丫环,连大人还请见谅。”
连黎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着看丫环?
是嫌睡的地板不够硬吗?
连驸马摇摇头,正欲开口,却听外边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刘卢明,咱们厂里怎么连个脸蛋白净的丫头都没有,你小子是不是把雇丫环的钱给黑了?”
“王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咱这是工厂,要丫环干甚?你若那么想看,回府看便是。”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府里要敢多看一眼,王妃能把我眼珠子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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