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侧官道上,一个老伯正牵驴而行,说是老伯其实有些过分,男子不过才五十出头,虽然已过壮年,却也是精神矍铄,一身粗布麻衣与寻常农户无异,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气度却远比乡野人来的高贵。
在距离城门不到一百步的时候,男子站定,抬头看向城门楼上的“望京”二字。
望京并非是京城的名字,而是在提醒离京之人回头望一眼京城。
古往今来,许多被贬出京的官员都好作上几首“登高望京”的诗词,王朝建立之初,就干脆直接在城门楼挂上“望京”二字,提醒他们临走时多看上几眼,以免日后伤春悲秋。
这也不知是哪个家伙想出来的,当初王柄权离京时,瞧见门楼上的牌匾,都不得不赞叹此人的恶趣味。
……
牵驴的中年男子抬头看了一会牌匾,便收回目光打算继续赶路,不成想刚迈出一步,衣袖就被“拉”住了。
男子无奈回过头,看着身后咬住自己袖子的毛驴,苦笑道:
“你啊你,还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说罢便从毛驴背负的口袋中掏出一把荞麦,放在手上去喂这只陪自己走了一路的畜牲。
他的确是一路走来的,身旁这只毛驴大概上辈子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好日子过惯了,这辈子既不驼人也不拉磨,平日在家吃饱了就睡,再不就是跑到隔壁圈去找小母驴,活得比普通百姓还要滋润。
若不是男子家境殷实,不差这几袋草料,怕是这只懒驴早就被拉到后厨做成驴杂汤了……
毛驴吃过食料,这才打了个欢快的响鼻,率先昂起头向前走去,男子见状只得笑着摇摇头,被毛驴牵着向城内走去。
来到城内,男子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仿佛有看不完的光景,这时一个酒楼招徕生意的伙计注意到了他,连忙凑上前说道:
“哟,大爷这是第一次到京城?咱们望月楼可是全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饭菜可口,价钱也公道,客官要不要进来看看?”
男子闻言面露笑意,心说京城第一的酒楼不是雁阙楼吗,不过也没点破,直接把缰绳交到对方手中说道:
“一间上房,酒菜你看着办,还有这毛驴……”
“小的明白,咱们酒楼驴肉一绝,真没想到您还是行家,竟自己带着食材来了。还别说,这驴子养得真好,这皮毛。”
一旁的毛驴颇具灵性,许是听懂了店小二的话语,俩驴眼珠瞪得溜圆,张嘴就要咬对方。
店小二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缰绳差点都扔出去。
中年男子见状伸手安抚了一番毛驴,开口道:
“这不是用来吃的,你帮我照顾好它,每天三顿精料,银子少不了你的。”
说罢便将一块碎银塞入对方手中。
店小二见状立马眉开眼笑,只要银子够,让他把驴子当祖宗供着都成。
“您放心,我不吃都不带饿着它的,您快里面请。”
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店小二牵着毛驴向后院走去。
……
入夜后的京城灯火通明,最近几天外地学子的大量涌入,让本就繁华的街道更显热闹,大街上人来人往不说,就连酒肆茶楼和附近的青楼妓馆,也挤满了穿长衫的读人。
在这最该赚钱的时候,许多大店偏偏却反其道而行,不但降低了房费餐费,而且还提供免费酒水,不过这酒也不是白喝的,需得留下一幅像样的墨宝。
要知道,一旦这些生鲤鱼跃龙门,飞黄腾达,那可就求也求不来了,万一有幸得到一位未来三甲的真迹,便是当镇店之宝供着也不为过。
现在外面随便一幅县令的字画,就已经炒到了五十两,若是那人恰巧写得一手好字题得一手好词,那上百两都打不住。
其他诸如府台侍郎这种四五品往上的官员,更是有钱也难求到。
在王朝,学问值钱,官阶更是值钱。
这些客栈酒楼已经够卖力了,可那些风月勾栏比他们还要卖力。
那些无论是自小被卖入教坊,还是心甘情愿踏入青楼的女子,无一例外都想寻一个既有才华又有官运的如意郎君。
这可不是什么痴人说梦,十几年前便有一位不温不火的窑姐儿,因见一位落魄生可怜,便舍了他十几两银子,那生也争气,当年科考及第,没出一年就八抬大轿将这位烟花女子迎娶过门。
后来女子为他生下了两儿一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简直羡煞旁人。
之后便开始有人效仿,一旦碰上有才学的士子,不但不赚银子,反而还要倒贴几十两,那些姿色稍差些的姑娘,更是来者不拒,哪怕章狗屁不通也要管顿酒。
一把铜钱扔出去,总能砸中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