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镇委大院的一盏橘黄色电灯下，几个人在商议着整个镇子的未来，几里路之外的疗养所内则是一片灯火辉煌。

为了宴请远道而来的刘家二叔，黎林森在所内最豪华的一套包间里定下了档次最高的一桌宴席，吴晋康与一众疗养所的领导作为陪同人员，一直等到了晚上八点，远处的山道上这才射来两道雪亮的车灯，生着国人的长相，却操着一口德的荣格·刘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傲然之色，在众人的引领之下走进了包间。

酒过三巡之后，有些微醺的刘家二叔很自然地切换回了中，虽然听起来有些拗口，但交流根本就不存在问题，这让在场几位部队领导的脸上有了些异样之色，这个假洋鬼子明明可以说母语，偏偏要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装外国人，这让他们这些血气尚存的军人们感到十分不痛快。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次邀请这位刘先生过来，是为了疗养所升级为度假村的投资问题，纵然心中憋着火气，现在也只能忍着。

鉴于疗养所这边的支出全都由空军部队负担，本身却又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上级的意思是让疗养所自力更生，唐沭提出的度假村改造计划在经过研究之后顺利通过，可现在黎林森让家里长辈出面，直接将唐沭这个策划者给甩了准备单干，这就需要找出另一位可以掏钱投资度假村计划的出资人。

黎林森敢这么干，也并不是有勇无谋，妻子刘庆红就是他的底气，对于一个在国外待过两年的人来说，刘家二叔的这种行为早就屡见不鲜了，他们只是华裔，拿的是德国护照，平时说德语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只是看在我大伯与黎家的面子，这次改造度假村的投资全部由我来负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荣格·刘很是豪爽地举起面前的高脚杯，将酒杯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不就是区区几百万华币嘛，这点钱真的不算什么。”

几百万是前期的投资，对于整个改造项目而言肯定是不够的，不过有了这笔钱，工程就可以顺利启动了。

黎林森示意大家一起举杯：“那就再次感谢二叔愿意与我们达成这次合作，我可以向二叔做一个保证，这次投资绝对不会让您铩羽而归的。”

半汤温泉的使用权在疗养所手里，目前肯定是不会面向社会开放的，但等度假村建起来之后就不同了，只要是入住的游客，都可以有一次免费体验露天温泉的机会，这是唐沭当初在计划里所提到的营销策略，现在也同样被黎林森实行了拿来主义，整个套用了唐沭的方案。

等到正事聊完，刘家二叔也差不多醉了个不省人事，看着他被随行的几个下属架走，黎林森夫妇与吴晋康宛如狗腿子一般全程陪同鞍前马后的奴才样，同桌的几名军官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下来。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真当现在还是一八四零年呢？”

“这还是个有着相同血脉的海外同胞，没看见现在的外国人在国内都狂成什么样子了。”另一名军官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闷酒，“咱们国家都解放这么多年呢，怎么好像把日子又过回去了？想想还真是让人憋屈。”

“没看见那些外事部门都那这些外国人当贵宾吗？我看再这么搞下去，咱们这些年牺牲了那么多战士而打赢的仗怕是要白打了。”

几名领导料到了这里，不由得都是一阵叹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外国的各种思想如潮水般涌入国内，给当代的年轻人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本着外国的月亮比国内圆的基本原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崇洋媚外，这直接导致了这些手持外国护照的华裔都成了一等公民，虽然很不甘心，但这就是现实。

就拿度假村改造这件事来说，明明有一家国内的地产公司愿意出资，上级偏要拿着他的计划找外国人合作，说什么这是中外合资听起来洋气，想想还真是让人感到恶心。

不过他们没有决策权，纵然心里一万个不痛快，这时候也只能在背后抱怨几句，明面上还是要将这位姓刘的德国佬伺候好了才行。

酒席结束，走出包间的几名疗养所领导心情不是很好，为了疗养所的改造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他们也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恶气，来到所长办公室喝了一杯浓茶解酒，顺带发泄一些心中的怒意，等到各自返回宿舍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一点。

新上任的范所长将几位同事送出门，刚刚躺下准备休息，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同事传入耳中的还有值班长那很是慌张的说话声：“范所，出事了。”

范所长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即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打开门的瞬间，他的脸色相当不好看：“怎么回事？”

值班长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向所长介绍情况：“就是那个今天晚上刚来的德国人，在房间里睡了一觉之后非要去泡温泉，咱们的军医劝了半天也没用，后来黎团长的儿子过来说情，咱们这边没办法，只能同意他们过去，结果……”

“结果怎么样？别吞吞吐吐的。”也不知是不是酒还没醒的缘故，范所长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头痛欲裂，刚刚接到上任命令的时候，他曾经还觉得这是美差一份，是部队对于自己这些年来尽忠职守的奖励，现在看来自己哪里是来享受退役生活了，分明就是伺候人顺带背锅的老妈子。

“结……结果就是那个色老头被温泉泡昏了头，非要让咱们的服务人员下去跟他一起泡，拉扯的时候老家伙被踹了一脚，自己没站稳摔进池子撞了头，现在那个姓吴的不依不饶，非要咱们给一个交代，你说这叫什么事。”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值班长也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愤怒模样，如果不是有纪律，他都想冲过去再给那老色胚来上几脚。

两个人急匆匆来到温泉外面的更衣室，发现那个叫荣格的假老外已经被人从里面扶了出来，疗养所里的军医正帮他包扎额头上磕破的一个伤口。

“范所长，你来的正好，你是所里的最高领导，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你给出一个方案。”

一见所长到来，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吴晋康再一次跳了起来，“我刚才一直在强调，刘二叔就是喝多了跟大家闹着玩，谁能想到这小姑娘下手这么狠，上来一句话不说，一脚就踹过来，还有没有一点作为服务员的觉悟和素质？”

“范叔，您看这事……”

黎林森走了过来面带难色，刘庆红的二叔借着酒劲起了色心，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他清楚的很，但现在要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服务人员得罪眼前这两个度假村改造项目投资人的话，疗养所这边的损失可就大了。

虽然范所长现在已经从部队转业，身为军人的那份骨气还是有的，他这时候真想下令让值班长将这些牛鬼蛇神全都赶出去，可他也知道，眼前这几位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双手紧握成拳负在背后，范所长努力让自己起伏的心情平静下来：“现在时间太晚了，我看大家还是先回去休息，等到了明天，所里肯定会拿出一个处理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