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即将避开府中所有耳目、就此随赵淇离开京城出征的时候……红袖出现了,”阮红旖的眼里充满了挣扎与痛楚,“红袖是府中唯一知晓我与赵淇全部事情的人,她比谁都要了解我心里到底有多苦,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故意那么做。”
“其实你没有必要太过在乎她的感受。”
洛墨说完话,瞧见阮红旖又是一笑。
“是啊,从小到大,无论她要什么我都答应她,都给她,没想到最后害得却是我自己,”阮红旖摇了摇头,然后接着道,“那时候出征在即,我也没有多余时间哄她,便拎着包袱欲走,谁料……”
记忆说久远也久远,毕竟记忆最深处的人已经不知去往何处了,但说短暂也短暂,有时候闭上眼,那天的一切都会在脑海里轮番上演。
当年当时,历历在目。
他说了,只要自己能跑出府,就能在后门看到他的小厮在那里等着接自己。
日日盼,时时念。
对于这个自己熟悉到不能够再熟悉的地方,阮红旖的心情十分复杂,说它是养育自己、成为一代名门闺秀的地方也好,说它是泯灭了自己本真、让人逐渐麻木最终适应的牢笼也罢,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爹一娘一妹。
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后门,这路线已经在阮红旖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终于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小小的一个包袱里东西少的可怜,甚至比寻常百姓家出行还要少上很多,阮红旖带的物事不过是少量碎银、换洗衣物、以及与妹妹红袖一人一只的玉镯。
那玉镯是自己年前生辰时爹爹送的,本是一对,然而妹妹瞧着好看便要了一只去,阮红旖自是欣然允诺了,只是心头不免觉得有些怪异——为何就连自己生辰收到的礼都要被妹妹拿走一半呢?
不过没关系,一是对着妹妹宠习惯了,二是她深深明白,如果自己不给,那么以后便别上过上安宁日子了。
正如五岁那年,爹爹从外头带来给自己的纸鸢一样。
那个纸鸢很好看,上头画着惟妙惟肖的燕,活似天上飞舞的那些个一般。自己以往只在别人手里见过,这次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当即便难得的缠着爹爹给放,爹爹依了,长长的线飘荡在了空中,一头是纸鸢,另一头喧再自己的手里。
自己使劲地攥着,生怕不小心把燕给弄丢了。
爹爹也看着自己笑了。
可是这时候,妹妹来了,指着自己手里的线便要抢,自己不依,她便大哭起来。
哎,妹妹那么小,自己将惹哭了是不对的,不像好姐姐,而且爹娘也会不高兴的。于是阮红旖就将手里的物事交到了妹妹手里。
妹妹拿在手里果真不哭了。
只是那纸鸢怎么越来越远呢,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以后再也没有看到过。
“姐姐,谁让你不给我的,哼,不给我,我就把你的东西给放走咯,再也不还给你了。”嘟起的小嘴可爱又俏皮,可是放到那时的阮红旖眼里确实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只不过是爹爹偶尔带给自己的东西罢了,明明,明明以往每次你都会拿走,只不过这次自己实在不愿给,为何你就会这么做呢?
看着较平日更为可人的妹妹,阮红旖头一回产生了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妹妹不喜欢她,喜欢的只是爹娘每次送给自己的东西,爹娘也不喜欢她,喜欢的只是看到自己一次次对妹妹退让和妥协。
于是从五岁的那一日起,年幼阮红旖的世界里不再是童真,不再是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围着妹妹转。
妹妹笑,她笑。
妹妹哭,她必须哄。
没人想过她愿不愿意,没人留神她开不开心,只是因为她是阮氏一族的嫡长女。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头的那些不情愿早已被冲淡了转而变为习惯,她早已长成了爹娘期许中的模样:样貌出众,琴棋画样样精通,端庄有礼,温婉大方,就差一个好婆家了。
放玉镯进包袱时,她想的很简单,这样一来,以后自己远在前线想妹妹与爹娘了便拿玉镯出来看看,也算是睹物思人。
所以,在红袖跑过来抢自己包袱的第一时间,阮红旖将包袱藏在了身后。
没有得到目标,她有些失落,嘴上不平地问道:“姐姐,你去哪里?”
“去见赵淇。”
为了防止妹妹知晓自己离开大哭大闹引来爹娘,阮红旖决定暂且不告知实情,总归,待她歇息惯例给枕头翻个儿,便能发现自己早早备下的字条。
“赵淇?”阮红袖拧起了眉,显然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并不好,然后说道,“爹娘不是已经给你指了易家的公子么,你怎的还想着赵淇?”
妹妹总是这样,情绪一激动,便顾不得喊自己姐姐,而是直接以‘你’相称。
“我就去见他一面。”阮红旖的语气里带上了些哀求,她从未求过人,只希望这一次,妹妹能够应了,不要耍性子。
但是她错了。
不求还好,这么一求反倒令她越发趾高气昂:“见他一面为何还要带上包袱?姐姐,你莫不是要与他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自以为聪慧猜出了始末,阮红袖当即向阮红旖的身后伸出了手。
姐姐越是藏着,越说明心里有事……那怎么行?她越要瞒着自己,自己就越要知道,然后再告诉爹娘!这样爹娘又会夸奖自己一番了!
可令她没料到的是,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姐姐这次并没有如同以往,而是表现出了抗拒,且神情间还有些不耐烦。
阮红袖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了,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引起了姐姐的不喜呢,可没来得及细想,这种念头就被另一种念头所取代:娘亲说了,府里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姐姐只能向着自己,不能忤逆。
本来略显迷茫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她再次向姐姐身后的包袱伸出了手,看着那包袱近在咫尺,她已经预见了它很快就会被自己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