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风殿当年也曾风光一时,萧美人是尚工司制司的宫婢,因为针线活计出色,被送到太极殿伺候,又因为容貌美艳,圣人临幸之后便封了美人,赐了薰风殿与她。
可是她的性子与容貌全然不成正比,胆小怯懦,见了圣人连说话都害怕,只是木木愣愣低头顺眼,这副模样见一两回也还新鲜,但时日一久,便让人再无兴趣,毕竟没有人会喜欢日日见到一个木头人,后来圣人便不再来薰风殿了,她生下李丽瑶之后,也就整日躲在自己的寝殿中,抄经念佛不大出来走动。
若不是还有李丽瑶,只怕宫中都要忘了还有这位美人了。
李丽晗站在薰风殿中,看着已经颜色陈旧的摆设,再转头看了一眼一边脸色沉沉的李丽瑶,露出一丝冷笑。
“阿晗,我阿娘还病着,你身子也不大好,仔细过了病气去,你还是回去吧。”单独对着李丽晗,李丽瑶虽然没了在皇后跟前的恭敬,但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轻视,多了许多防备。
李丽晗似笑非笑看着她:“阿瑶不随我一起进去探望萧美人吗?”
李丽瑶不得已,跟着她一起进了内殿去。
萧美人还躺在榻上,气息粗重,神色憔悴不堪,见了李丽晗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要起来,却撑不住身子跌在榻上,惶惶不安。
李丽晗望了一眼李丽瑶,果然见她没有半点要上去搀扶的意思,心里更是了然。
她让宫婢上前扶着萧美人:“美人好生歇息,我阿娘也是不放心,让我过来探望一下。”
她也不客套,在宫婢端来的榻席上坐下来了,细细问了萧美人的病情。
宫婢们忙回话,只说萧美人是几日前突然犯了病,请了太医官来看,也不见好,反倒一日重似一日,这几日连起身都艰难了。
李丽瑶居然没有说谎,萧美人是真的病了。
李丽晗不由地缠着李丽瑶望过去,见她神情冷淡,远远坐着,也不看热切养着她的萧美人,倒是冷冷撇开脸去,不肯理会。
“……是我不中用,又犯病了,还累了阿瑶……”萧美人说不过两句话就要歇一歇,喘不上气来。
她望着李丽瑶的眼中情真意切,偏偏女儿半点不领情,看也不看她,只当不曾听见。
李丽晗笑着劝了她几句,这才起身告辞,李丽瑶才送了她出来,到了殿门外低低声道:“阿晗,你到底要做什么?”
有了先前几次事的教训,她不再相信李丽晗是个蠢钝无用的性子了,更怕李丽晗又要做出什么来。
李丽晗却向她抿嘴一笑:“这是什么话,我不就是过来探望萧美人嘛,还能做什么。”
她转身朝外走去:“放心,我会如实告诉阿娘的。”
说罢,撇下李丽瑶走远了。
往立政殿回去的路上,李丽晗敛去了笑,吩咐跟着自己来的木香:“让人去打听下薰风殿的消息,别的不用问,只要知道萧美人犯病前薰风殿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萧美人无端端犯病,李丽瑶突然的殷勤,都让李丽晗觉得有些奇怪。
可还没等消息送来,薰风殿接下来的动静让李丽晗顿时明白了过来。
李丽瑶不顾女史宫婢的阻拦,冒着犯了宫规挨罚的危险,亲自去了太极殿,声泪俱下哀哀求了圣人去探望萧美人,她自己更是茶饭不用一直陪在旁边。
听到这消息的李丽晗恍然大悟,冷笑摇头:“我道她为何突然对萧美人如此上心,原来是为了这个。”
姚女史不解:“殿下之意……”
李丽晗一双眼眸清冷,嘴角微弯:“明日不是腊八,宫中女眷都要随阿娘出宫去上香礼佛。”
“萧美人素来不善应酬,往日这样的事都是推了留在殿中的,她自然也没有法子跟了去,可若是萧美人大病,她一心要去替萧美人祈福祝祷,还有比这个更充分又妥当的理由吗?”
姚女史骇然:“难道萧美人的病……”
李丽晗并不就回答,而是望向一旁的柳枝:“你可瞧出什么来了?”
柳枝看着木香从太医署讨要来的方子,脸色郑重,欠身道:“殿下所虑极是,萧美人的身子几日前并无半点不对,却在一夜之间哮症发作,而且几次晕厥,实在是奇怪。”
她蹙了蹙眉:“照说哮症大都开了春才容易发病,且这些年萧美人都一直小心保养,并不曾如此严重过。”
姚女史震惊不已,忙道:“殿下,可要将此事禀告娘娘。”
李丽晗却是摇头:“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连自己亲娘都下了手,为的就是得圣人怜悯体恤,这时候想必已经求得圣人恩准了。”
果然,到了晚间,圣人去了立政殿,与皇后说,让她带上李丽瑶一道去普宁寺,成全她一片要为萧美人祈福的心意。
皇后自然是笑着答应了,让人多准备了一架翠鸾车,并吩咐杜尚宫好生照拂李丽瑶。
这件事与木香打听回来的消息同时送到李丽晗跟前,她挑了挑眉:“……送了两盆子春兰到薰风殿?”
木香点头:“说是常阳公主自己种的,见开得好就送了几盆与几位娘娘,立政殿也得了,只是皇后娘娘殿中放了腊梅与迎春,便放在了回廊里。”
李丽晗笑了起来:“她倒是想的周全,各处都送了。”也就不让人觉得送给薰风殿的花突兀了。
“是,听说萧美人很是欢喜,亲自将那两盆子春兰放在殿中,浇水剪枝都不肯交给旁人打点。”
萧美人怕是难得能得到女儿亲自送的东西,那一份欢喜早已压过了理智,全然不顾自己有哮症,最怕花粉柳絮之物,而她也不会想到,李丽瑶送来的花就是为了让她病倒,自己好得偿心愿吧。
李丽晗摇头,可惜了一片慈母之心,成了被利用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