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夜色像水一样流动起来,最初一刻像是一波接一波的涟漪,但瞬时就变得像一层接一层的波浪。
水起,风生。
波浪一开始涌现,同时便生出一种由远而近的风声,卷裹着无数飞扬的尘土、草叶的哀嘶,向第五安扑面而来。
阳虚三人轻喝一声,远远退开;纵然如此,身上衣衫仍被风劲吹得呼呼直响、疾速摇摆,看着像是他们自己站立不稳一般。
第五安当然知道眼中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水,而是叠水诀的剑气。没有任何迟疑,在看到剑气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形就遽然后掠,同时手指变动,捏诀弹出。
巽象指。
他早将震、巽两指练得极熟,但从未在真正的拼杀中使用过;面对习坎磅礴绵长的剑气,他没有任何保留。
一道闪着暗绿亮光的剑气一头撞进了波浪般的夜色里。
像是在山风强劲的洞口塞进了一块巨石,又像是一根铁枪插进水里搅动起来;风声里多出一道并不算太明显,但特别尖锐的声音。
这个声音极短,而风声也就在这个极短的时间内消失;夜色像是突然被一团眩目的光亮惊散,让飞溅的泥屑、石块,以及阳虚三人惊恐的面目显露出来。
光亮同样是极为短暂地一闪而逝,紧接着一种山洪破堤般的声音充斥着重新凝聚的夜色,如同夜色太过浓重而自行决了堤。
声音持续响着,无数细小的泥屑、石子划破空气,与声音一起向四面八面散开。
阳虚三人倒飞了出去,习坎没有顾及他们,因为他自己也蹭蹭连退十数步;尚在空中后掠的第五安,则像纸鸢遇狂风一样隐没于夜色远处。
仅此一招,胜负已明。
但习坎要的并不是胜负,而是第五安的性命,所以稳住身形后连一刻也没有停留,便纵身向前方掠去。
第五安暗叹一声侥幸,飘然落地。
他知道若不是自己提前后掠而化解了部分冲击力,肯定不会这样轻松;他同时知道,尽管自已进了天阶,但和习坎的差距仍然还很大。
不过,他确定这个差距是胜负的差距,而不是生死。之所以有这个信心,则是因为有上官虩作为参照。
当初在上官虩的剑气下,他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自己必死的绝望,但此时与习坎过得一招,他并没有那种绝望的感受,反而能判定自己使出全部功力后,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于是,看着习坎掠来,他亦捏指成剑,跨步迎上。
剑指,实则以指前内气为剑。
第五安指尖剑气凝聚,震宫剑法八式瞬时而出,在夜色里划出一片残影,如同绽开了朵朵惨白的菊花。
习坎双袖横舞,所过之处,夜色里那些像菊花花瓣一样的剑气立刻消失。二人身形飘忽、如影随形,看着似乎是第五安想在夜色里尽情涂鸦,而习坎则是在忙着抹擦阻止他。
片刻之后,二人拆卸近百招,进退距离已逾数里。
习坎一掌将第五安逼退,心中惋惜道:“若十三有这般身手,我真是死也愿意。可越是如此,我越不能让此人阻碍了十三的大事。”
心念至些,他内气陡增,再度向第五安射去叠水诀。
第五安不知道习坎心中对他的赞赏,但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和习坎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眼见夜色里再现叠水诀,他忽然疾速地斜向掠开,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人真的很奇怪。
至少在这一刻,天上地下没有谁会猜得到第五安的心思;他并不是为逃而逃,而是因为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静女一定会反应过来他没带其姝剑,而那样的话,她必然会带着剑追出城来。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所以要远远避去,避得静女找不着。
习坎微微一怔。
他并没有感觉到第五安内力有明显的下降,当然更不会想到第五安脑中会出现那种看似与眼前形势无关的念头,所以觉得第五安的举动甚是突兀。
微微怔后,他沉声向远处阳虚三人交待几句,然后提速向第五安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