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从墓地回来,就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一个人成日坐在窗台发呆。
袁炜华和陈俊友已经回来了,陈心月出了月子,他们也没有留在霍家的必要了。
房子被火烧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全都扔完了,又找人重新装修,一时半会也住不回去了。一家老小租了个小两室,暂时先住着。
陈俊友做好了饭,过来喊陈翔吃,喊了半天,陈翔终于把头转过来了。
陈俊友看着他的样子吓了一跳,“翔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陈翔怔怔地看着他手里拿的锅铲,看了好半天,喃喃地问道,“爸,您为什么还能吃得下饭?朱珠死了啊!”
陈俊友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垂下了头,干咳了两声,说道,“那日子就不过了吗?不还有两个孩子,咱们就算都饿死跟着去了,孩子怎么办?也跟着一块走?”
陈翔咧了咧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苦笑一声,“爸,您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即转过头不再理他。
两人气氛正紧张着,袁炜华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抚着额上围的一圈白布,哑着声音哭道,“翔子,妈真的好后悔啊…是妈害了珠儿哇!妈真是该死!妈该死呀!”说着,她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陈俊友赶紧去扶她,“炜华,你这是干什么?朱珠死了怎么能怪在你头上呢?那夭折的孩子有多少,咋不见人家当妈的发癫呢?还是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一点儿挫折就要死要活的。不说别的,就看着两个孩子也不能这么任性吧?她死了倒是痛快了,那孩子怎么办?孩子以后就没有妈了呀!”
袁炜华推着他的手,“不,俊友,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呀!”说着,她梗着脖子就要往墙上撞,“你让我死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陈俊友奋力地拉着她,一边扭头冲陈翔吼,“你是不是真的要看着你妈死!”
“妈,”陈翔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他走到袁炜华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地说道,“该死的人是我。”他抬起头,眼睛里装满了眼泪,好久没刮的胡子杂草一样疯长。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朱珠。如果我再多一些耐心,如果我没有对别人动心,如果我那时陪在她身边,如果…”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妈,是我害死她的。”
“不…”袁炜华抽泣着,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是朱珠,没有福分…其实想一想,她这个性格,活着对她也是一种折磨。只是,我真的想不通,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连两个孩子都可以抛下…翔子啊,你要振作起来啊,不然,铭瀚和灵犀就太可怜了…”
陈翔趴在她的膝头,闷声痛哭着,仿佛这些泪水就可以洗刷掉一切的罪孽和伤痛。
陈家更加沉默了,所有人都选择了三缄其口,袁炜华日渐消瘦,整日围着那条白布,唉声叹气,闷闷不乐。
这日,陈翔从店里回来,又没有看到他妈的身影。
“爸,我妈去哪儿了?”
陈俊友佝偻着背,看了他一眼,叹道,“还能去哪儿,去看朱珠了呗。我看你妈啊,离疯魔也不远了。”
陈翔听了,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虽然知道妈妈对朱珠的死心存愧疚是无法避免的,但是没想到这愧疚竟然如此深重,仿佛成了一道枷锁。
等袁炜华回来,陈翔便来她卧室,想和她谈一谈。
一见到她,陈翔心里更难受了。他最近几天都在店里忙着,竟没发现妈妈憔悴成这样了。
“妈,您怎么了?”他坐在床边,轻声问道。
袁炜华半躺在床上,看着他,勉强地笑了笑,笑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翔子,妈好着呢。”
“您这怎么能叫好着呢,”陈翔着急地说道,随即端起一杯水递给了她。
袁炜华只浅浅地啜了一口,便把水杯放下了。她看着陈翔,脸上还是带着那抹笑容,“翔子,转眼你也长这么大了。”
“嗯,马上就奔四了。”
“是呀,铭瀚和灵犀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说着,袁炜华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温柔地说道,“想当初,你生出来还不到五斤,那么大一丁点,也长成一米八的小伙子了,嗐,看着你和两个孩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这辈子,活到这儿也值了。”
“您说什么呢,”陈翔皱起了眉头,“您才多大啊,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和我爸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袁炜华笑得更开心了,她点点头,说道,“对,你说得对。妈真想多活几年,好好地看着你,好好地看着我的两个小孙孙。”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竟然红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陈翔的手心里。
凉凉的感觉,却烫的人难受。
“妈,”陈翔拭去她的眼泪,抵着她的额头,缓缓地说道,“朱珠的死,我从来就没怪过您。我不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但是这件事和您无关,您根本无须自责。能看着您和我爸健健康康的,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翔子,”袁炜华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其实…其实妈有件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