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瑶来的时候,立政殿里正热闹着。
殿中的案几上摆着几只花样各异的纸鸢,花鸟美人样样都有,精美华贵非常,连白芍与赤芍几个宫婢都忍不住在旁边瞧着夸赞:“真是好看,娘娘的画好,程女史的手工也好,这纸鸢看着就好看。”
进来的李丽瑶吃了一惊,不明所以地望向上席,只见素日病弱的皇后这时候正提笔在纸上描画着,一旁的杜尚宫却是带着小宫婢在忙忙碌碌地扎着纸鸢,李丽晗则欢天喜地在一旁替皇后研着墨,还不时探头看向那边做好的纸鸢。
“娘娘安康。”李丽瑶心里疑惑不已,脸上却是恭恭敬敬,举手及额大礼拜下。
皇后抬眼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阿瑶来了,快坐。”
又吩咐白芍:“去把那碟子蜂蜜枣糕端上来,阿晗怕是馋了好半日了。”
李丽晗噘着嘴嘟囔着:“阿娘我刚吃了酪浆,还要帮着你研墨呢。”
皇后放下笔摆摆手:“都歇了吧,我也画不动了,终究是身子差了许多,不过才这么几张精神便不济事了。”
赤芍忙上前扶住皇后:“娘娘今日可是费了神,快歇一歇。”
皇后笑着招呼那边的杜尚宫:“你也歇一歇吧,剩下的让她们做好收拾妥当就是了。”
杜尚宫依言放下手里的纸鸢,接过小宫婢送上的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摇头笑道:“真是不中用了,臣当年可是在司珍司里十余年,这些哪里难得到,现在却也是生疏了。”
皇后吩咐人给杜尚宫也端了茶汤来,自己就着赤芍的手吃了一口莲子羹,缓了缓才笑道:“你都是尚宫了,那些小事哪里还能让你做,今日咱们两都是被阿晗缠着没了法子。”
李丽晗这会子也净了手,欢喜地拿起那一只只纸鸢细细瞧着,连连道:“比云清殿的纸鸢还要好看呢!”
李丽瑶在一旁很有些尴尬,把原本准备了的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这光景她怕是不好再提先前纸鸢的事,无论是解释或是关心都有些不妥当了,只是皇后看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她忍不住悄悄瞧了一眼皇后,却正看见皇后含笑看着她:“阿瑶也喜欢纸鸢,一会也拿一只去,杜尚宫可是多年掌管司珍司,这手艺便是寻常能工巧匠也比不得。”
她愣了愣,忙起身谢恩。
接下来在立政殿坐的小半个时辰里,李丽瑶都没能插上话,只听皇后与杜尚宫、程女史在细说从前的事,从皇后年少时嫁入曹国公府,到庆王府里主持中馈,再到入主中宫。
李丽晗在一旁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上几句,满是好奇。
李丽瑶却是如坐针毡,她想要起身告退,奈何却不敢打断皇后与杜尚宫的话,只能低着头坐着。
直到皇后有些困乏,掩着口打了个呵欠,吩咐人换了茶汤上来,杜尚宫才起身来告退,李丽瑶忙也跟着起身告退。
皇后笑望着她:“前日阿晗去云清殿,让你费心了,你是小娘子,我这里的首饰衣料都有些老气了,赏了你怕你不喜欢,我让人送去了薰风殿,萧美人也跟着欢喜欢喜。”
李丽瑶心里咯噔一下,却不能不屈膝拜下谢恩。
待宫婢捧着那一只纸鸢出来,她已经是神色慌乱,让人接了忙忙往云清殿回去。
还不到小半日,皇后赏赐了常阳公主与萧美人的事便传遍了太极宫内宫,宫中一时议论纷纷。
人人都知道皇后病了这些年,对宫中之事早已不过问了,却突然赏赐了萧美人与常阳公主,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萧美人多年无宠,平日里胆小怕事,连薰风殿的门都不大出,而常阳公主虽然颇得圣人看重,但前几日皇后的怡宁公主可是在云清殿被平乐公主狠狠羞辱了,皇后怎么会突然赏赐了她们母女,这事情颇有些奇怪。
很快,又有人听说了,常阳公主去立政殿请安,还得了皇后亲自画的一张纸鸢,可见皇后对她很是喜欢。
一时之间,宫中对云清殿也格外关注起来了,毕竟常阳公主的生母萧美人位份低微,又不得圣宠多年,能够得到皇后的看重也是莫大的福气。
却没人知道这一刻的云清殿里,常阳公主李丽瑶正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她煞白着脸听着面前的女史傲慢地说着话:“……平乐公主殿下原本以为与您素来亲近,平日在贵妃娘娘跟前也是对您诸多照应,却没想到殿下您已经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又与怡宁公主交好,也就不必时时往延嘉殿与寒香殿来了。”
李丽瑶急得连连摇头,偏偏又什么都辩解不了,只能低声与那女史放软了语气道:“还请兰女史回去替我与萱娘好好说一说,我……我只是去给皇后娘娘问安,并不曾有什么……素来敬重贵妃娘娘,对萱娘更是与旁人不同,让她千万不要误会了我。”
她美艳的脸上这时候都是焦急,只是许多话又不能说出来,只能吞吞吐吐地说着。
兰女史冷冷瞧了她一眼,屈膝行了一礼:“臣已经将话送到,这就回去覆命。”
理也不理她的各种挽留和解释,出了云清殿扬长而去。
李丽瑶徒劳跌坐在榻席上,懊恼地道:“先前的心思都白费了,只怕贵妃娘娘与萱娘都恼了我了。”
乌梅忙忙上前扶住了她,小声道:“殿下往日待延嘉殿颇为恭敬尽心,想来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恼了吧。”
李丽瑶往日眼波盈盈的双眸中满是恼恨:“若是皇后娘娘不曾赏赐薰风殿也倒罢了,如今只怕贵妃娘娘真的要疑了我与薰风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