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醒来阳光照进房内,已是午时。陈家旺起身半依床框,看到桌上放着二只碗,一只碗内药味飘散,另一只碗内盛了半碗稀粥,余温尚在。
他已几日不进食,肚子咕咕作响。当下先喝了药汁,又喝了二口稀粥,感觉手脚开始有劲。
正暗自高兴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家旺扭头一看,福伯推门走了进来。
福伯见他居然可以自己坐起来饮食,十分高兴,道:“早上你正睡着呢,许名医来过了,诊了脉后,说你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再服三剂药就可以痊愈了。”
福伯道:“你命真大,不过也亏霹雳堂三位师父请来名医,抓药治病,花了不少银子呢!”说了二句闲话,福伯收拾好碗筷,他还有事在身,急匆匆离开。
陈家旺披衣下床,想到福伯刚才言语,府上三位师父为自己操心不少,自己一事未做,已经花了他们那么多银两,心里过意不去。
一念至此,他穿好衣服,带上房门,前往几位师父住处,表达自己感激之情。
他先来到王敬得宅前。院门口另有一名看门人,看到一个孩童单身前来拜见王敬得,甚是奇怪。陈家旺把缘由讲述一遍,门人言道本来王敬得有伤未愈,可生意上一件急事非他出门处理不可,今日早上带了姚善瑞等几名弟子出门,短期之内,怕不能回来。
陈家旺失望不已,但也只好改天再来。走到翟敬承宅前,正碰见胡管家从门内走了出来。
胡管家在此见到他,大感意外,陈家旺连忙说明来意。
胡管家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陈家旺,半晌方道:“二师父身负重伤,不见来客”!
陈家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局促不安。胡管家咂咂嘴,道:“啧啧…,还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很有心机,竟会借此作为溜须拍马、逢迎讨巧的机会”!
陈家旺人本朴实,自小父母便教导,人不可忘恩负义,缺了礼数。此次前来拜谢师父,纯属一片自然至诚之心,见胡管家无辜责难,急道:“这不是…,你…胡说!”
胡管家见他辩解,不低头服软,顿时拉下脸来道:“这里是后宅,是几位师父住处,你一个杂役,怎可随意进来!”
陈家旺脸色通红,忽想起那晚秦敬泉所言,急声道:“掌门讲过,我和帮中弟子一样,当然可以自由进出。”
胡管家平日被众仆役吹捧逢迎,不料陈家旺一个乡下孩童脾气倔强,心中恼怒,道:“你还当真把自己当成正式弟子了?哪里来的乡下野孩子,这么不懂规矩!你想做正式弟子,敢问是哪个贵人推荐的,又交了多少银两拜师啊,我怎么不知你何时举办的拜师仪式?大家可怜你才收留了你,你真把自己当成恩主啦?几天来白吃白喝,一件事情都不做,反而花销了十两多银子,敢情咱们霹雳堂请了个菩萨回来!”
他恼怒之下讥嘲挖苦,毫不留情面。陈家旺小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胡管家的话一下一下直击心坎,脑海中嗡嗡作响,霎时只觉热血上涌,再也不能在此地立足,拔脚就往外跑。
他半大的孩子犟脾气陡然爆发,反而令胡管家吃了一惊。担心陈家旺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冷静的事,连忙跟着他。
陈家旺闷着头经过秦敬泉院子时,从院子里走出一人,陈家旺闪避不及,直往那人身上撞去。
那人侧身闪开,陈家旺收不住脚,眼见就要摔个狗啃泥,那人长袖一卷,带住陈家旺身形,稳稳将他扶正。
陈家旺立住脚步,定睛一看,眼前这人长髯飘飘,不怒自威,正是霹雳堂帮主秦敬泉。
胡管家见状连忙小跑上前,一边向秦敬泉行礼,一边斥责陈家旺道:“见到掌门,还不上来行礼!”
秦敬泉摆摆手示意陈家旺不必多礼,问道:“你病已经好了?”陈家旺点点头。秦敬泉道:“那就好,也不枉这几天大家为你想办法、劳心费力了。你大病初愈,宜卧床静养,不可冒然走动,以防受了风寒。”
陈家旺听他言语中对自己照顾有加,不禁心生温暖激动之意,哽咽道:“掌门和几位师父的恩德…我牢记心中。娘说为人要懂礼报恩,我是来拜谢掌门和师父治病救命之恩的。”
秦敬泉见眼前这小孩童年龄不大,却谦虚有礼,手抚长髯,点头道:“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个心,很是不错。你既已经来霹雳堂了,踏实本分好好努力,日后未必不能有所成就”,顿了一顿,问陈家旺:“你可识得字?”陈家旺答道:“在家时,父亲曾经教过我”,秦敬泉道:“很好”,转头向胡管家道:“他年龄还小,干不了重活,你前天不是提出大门还缺个门房么,等过几天他病全好了,安排他去门房做个差事吧。”
胡管家迟疑道:“府上人来人往,他年龄小,怕不知轻重,缺了礼数。”
秦敬泉道:“无妨,你多带带就成了。”他有事在身,说完随即转身离开。
胡管家弯腰毕恭毕敬送他离开。见秦敬泉远去,胡管家哼了一声道:“倒让你捡了个便宜!”
陈家旺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没有吭声。
胡管家见他不讲话,心中有气,道:“看不出来,才爬上个台阶,就端起了架子啊!是不是真要像帮主讲的还要再歇几天才赴任啊?”
陈家旺见他语带讥讽,赌气道:“我现在就可去做事,不劳你担心!”
胡管家见他脾气倔强,也不愿再激惹他,道:“算了,别装穷酸样,我心肠好,你明日再来吧。记住还是一早卯时,到大门集中”。说完再也不理陈家旺,昂着头甩袖离开。
陈家旺身体没力,低头缓缓走回自己房间。他心中烦闷,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胡管家,初见面对方便没给过好脸色,以后在这人手下做事,可想而知必遭罪受。倒不如一走了之,在家乡虽日子艰难,可能和母亲相伴,也省得在此看人脸色。一转念间,又想到秦敬泉、王敬得等人对自己确实不错,这次生了这么重的病,还花了这么多银两,如果负气一走,可就太没礼数,良心不安。
父母平时的教导在陈家旺脑海中根深蒂固,他反复思量,决意先留下来,有时机再做一、二件立功报恩的大事,到时候恩义两不相欠,或走或留就可以问心无愧了。
回到自己房间,见桌上药碗和粥碗都已收拾不见,想来是福伯已经来过,心中一暖。这几日全靠福伯照料,反正现在没事,当下回身把门带上,去找福伯,看能不能帮福伯做点事。
沿厢房一路向南,来到厨房时,见到福伯正洗涤一摞碗碟,当下上前问候道:“福伯好。”
福伯正低头干活,抬头看到是陈家旺,见他气色已明显好转,很是高兴,道:“你病才好,最好回去躺下歇息,别再受了风寒。”
陈家旺拿过福伯手上抹布,道:“没事,我已经好啦,这些活我来。”
福伯见他乖巧懂事,心下喜欢,道:“你不用动手,在旁边歇着就行。厨房今天临时缺人,请我来暂时帮忙。对了,你肚子饿不饿,碗柜里还有饭菜。”
陈家旺道:“我不饿,”他嘴上和福伯闲聊,手上不停,福伯见他诚心帮忙,又拿了块布,二人一起动手,不一刻已将一大摞碗筷洗的干干净净。
福伯见他做事利索,夸奖道:“你这孩子做事到不是门外汉,又快又好啊!”
陈家旺腼腆一笑道:“这个做惯了,过去在家中经常要做的。”
福伯叹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那些少爷公子,只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们这些穷苦命,每天忙碌不说,还得时刻担心,生怕哪里做的粗糙了,不合他们的心意。”
陈家旺猛然想起明天就要去做门房,他一窍不懂,不知道这大户人家有些什么规矩,一想到胡管家那副嘴脸,心中愁苦,问道:“福伯,我明天要去做门房了。不知道有哪些规矩,请您指点指点。” 福伯眼睛睁大了,道:“你做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