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傲雪当然不敢直说，她认为创作思路很有问题。转而选择用主动请缨这样相对委婉的方式，试图填补上他们不想深究的那部分剧情：“我看大部分的人物，经理和导演都想得很具体了，不如把进步女青年交给我来写吧。”

虽然表明了故事中重要的女性角色有三个，但刘希哲对进步女青年态度很敷衍。所以尽管苏傲雪资历不足，他倒也爽快地放权：“当然可以，你就说说你的构思吧。”

得了这种机会，苏傲雪惊喜之外，还十分慎重。她想尽量把腹稿打得好一些、再更好一些，又不敢让两位大人物久等。

在两种情绪的挤压之下，声音就不自觉地开始打颤：“那个……就我看过的这类女性角色来说，进步女青年的人物设计有些太雷同了。我认为像这样的女性，既然能够主动去追求进步。那么在进步队伍里，巾帼英雄应当总是冲在前列的，而不是屈居辅佐的位置。她们会去引导自己的父亲、兄弟、爱人，但引导不是她们唯一的使命。所以，我认为进步女青年在荧幕上的作用，也不能只是为了成就男主人公的成长。”

刘希哲方才还觉得镶边角色交给一个靠山比能力大的女人也无妨，及至听了她的话，立马就要反悔了。蹙着眉，驳回了这个思路：“女青年没必要写那么细致！你想啊，思想进步的人，是不讲究打扮的。她既不会穿紧身的高开叉的旗袍，也不会踩高跟鞋，因为这种装束不方便工作和学习。如果一个多钟头的影片里，大量镜头对着一个打扮朴素的女演员，宣传的时候就没了卖点，等放映的时候更没有竞争力了呀！”

赖贵真也是觉得苏傲雪的话天真极了，完全不具备实用性。但碍于老熟人的情面，他虽皱着一张脸，却也极力地说好话：“这是佐飞的得意门生，是他介绍过来的。刚毕业的孩子，脑子里只有课本上的死知识。刘导可是老江湖了，希望你好好携带新人。”

自己的想法同时被两位专业影人驳回，已经是很难堪的事了。不曾想，赖贵真还补了一句：“一个女人出来做事，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啦！”

苏傲雪实在不需要这种不得已的鼓励，奋斗的心思也就散了一半。因此只管低着头，把一支笔几乎都要捏断了。

“哪个佐飞？”刘希哲只觉得耳熟，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以前在电检委员会的，这总能记起来吧？”赖贵真弹着烟灰，答道。

“是了是了。”刘希哲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我们以前拍过一部诙谐剧，里头有一幕老太太抽旱烟的镜头，被定性为有损国人形象，当时是佐飞替我们据理力争的。好吧，既然是他的女弟子，我一定大力培养！”

佐飞为人就是那样的，从前一点官架子也没有，只要片子拍得没有问题，即便是寂寂无名的出品公司，他也会替人家帮忙。但若片子拍得不好，别管是三巨头还是什么商业大亨，通不过就是通不过。为了过审请客送礼，还要被他数落心思不在正道上，难怪拍出来的电影质量不行。

因此，电影公司渐渐摸透了当时电检委员会的情况之后，甚少和佐飞攀交。在他离开原来的机关之后没多久，大部分的影人几乎都把这个人给忘了。

此时，刘希哲也是看在往日他帮过大忙的面子上，觉得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才勉强地表示可以收下苏傲雪这个天真的徒弟。

至于苏傲雪呢，她没有很满意这位新师父，觉得差着佐飞太远了。但人家是已经在业内立足的导演，能决定她的饭碗问题。因之，她只得起身鞠了一躬，表示着未来有赖前辈指导的意思。

带着失落的情绪，苏傲雪人也变得倦倦的。走上公寓旋转楼梯时，还想着回家就闷头大睡，让自己在黑甜乡里，把什么烦恼也忘了吧。

不过，当她转开门锁，迎面扑来一阵粽香，倒把她的烦恼暂时赶跑了。迎到厨房间，笑着问道：“你买了粽子回来吗？”

“是从家里带回来的。”杜景堂看她脸上尽是喜色，也就笑问：“你也喜欢吃？”

苏傲雪点了两下头，道：“到了吃粽子的季节，自然而然就想了。”她闭上眼，靠近灶台深深嗅了一口。不自觉伸出了双手，期待地搓了搓。

杜景堂看看她，立刻就忘了自己饿了大半天的事。又望望窗外暖融融的日光，觉得这样的时光真是夫复何求了。

“要吃肉粽还是细沙（豆沙）的？”

“我都喜欢的，你蒸了哪个，我就吃哪个吧。”

“我再蒸一个细沙的，我们可以分着吃。”杜景堂说时，拢了两双筷子、抓了一柄西式餐刀在手里，努努嘴让苏傲雪端两只空碗出去。

苏傲雪顿了顿照办了，她坐在餐桌前等着，一双眼愣愣地看着成双的餐具。那么家常的氛围，让她错觉彼此早就是步入婚姻的关系。

杜景堂端着先热好的肉粽出来，瞧着苏傲雪的背影，心里也是一暖。他喜欢有人等候他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个小家可以眷恋。

苏傲雪没有先动筷，而是等着他过来。

杜景堂拿起餐刀，把粽子切开。细沙的粽子很容易分，但肉粽切得七零八碎。

苏傲雪拣起筷子，夹着掉出来的一块肉，笑道：“哎呦，到底是自己家里做的，肉粽里放的居然是排骨。”

杜景堂颔首道：“骨头边上的肉最好吃了，我妈知道我爱吃排骨，每年都会特别交代厨房要做一堆排骨肉粽。等煮到里面的馅子都到了软烂的程度，骨头自然也是酥的，嚼两口就能咽下去了。”

苏傲雪听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包粽子用的是糯米，这样的细粮，她活到这么大也没痛痛快快吃过几回。虽然先前和李海存出去社交，总有机会打牙祭，但那种场合吃东西，她总要为各方面的事，尤其为自己的安危忧虑。因此纵然摆出饕餮盛宴，她也食之无味，哪有像现在这样惬意呢。至于杜景堂拿来的排骨肉粽，她确实一次都没有尝过，自是好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