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舟、刘宣两人就住在距离情报处总部乙处不远的牌楼巷一家旅馆内。这家名叫新新旅馆看似不起眼,却是情报处在南京的一处秘密据点。凡是情报处下属各区站的官员来南京公干的时候,如果自己没有安全的住处的话,大多数都会被安排在这家旅馆。
所以茅人龙很快就问清楚了柳一舟和刘宣两个人的下落,打电话过去,让他们两个给林江北回电话。
柳一舟被任命为汉口站站长,本来是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到情报处总部甲乙两处去拜访一下各个部门的主官,联络一下感情,顺便约一约这两天的饭局,却没有想到早上九点到鸡鹅巷53号甲处准备去拜访执行科长季开邱的时候,却得到了季开邱受伤送医院急救的消息,再一打听,还是处座的贴身卫士擦枪走火所致,嚇得脸都白了,连忙又窜回了新新旅馆,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宣。
刘宣虽然对这个突发事件很意外,但是一旦都不担心,反正他已经连河南站站长的职位都放弃了,下决心到杭城站跟着林江北干,情报处不管发生什么变动,总不至于连让他到杭城站给林江北当一个部下的机会都不允许吧?
相比之下,柳一舟却惴惴不安,生恐今天这个突发事件影响到他汉口站站长的任命。所以当他听到茅人龙电话过来,让他们给林江北回电话,立刻用旅馆的专线电话,给林江北回了过去。
“林站长,”柳一舟称呼着林江北的新职务,“我是老柳啊,刘宣就在我身边。听以炎记说您让我们俩给您回个电话?”
“对,我有事要找你们。”林江北笑吟吟地说道。
柳一舟听到电话那端林江北的话音平稳如常,甚至还带着笑音,心里顿时就安定了一大半。他相信以林江北的人脉关系,这个时候不可能不知道南京这边发生的事情。但是林江北既然知道,而且语气还能够这样淡定如常,甚至话音还带有笑意,就说明林江北认为这件事情影响不大。
“林站长,您有什么事情让我们去做,尽管吩咐!”柳一舟心里盘算着,嘴上却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那你先做说话方便吗?”林江北问道。
“方便,方便,这是新新旅馆的专线电话。”柳一舟回答道。
林江北自然是知道这家新新旅馆的,浙警的教官到到南京情报处去,基本上也会选择在这家情报处开设的秘密据点入住。听说柳一舟现在用的是新新旅馆的专线电话,他自然不用担心泄密的问题。
“原来你和刘宣两个人是住在新新旅馆啊?”林江北点了点头,说道:“老柳,你还记得在洛城你说的甘粕正彦的大东公司派到上海去的荒木大井的事情吗?我现在需要荒木大井的更多资料。不知道你们抓获的那个大东公司派到豫东地区做‘劳务介绍’的日本职员有没有吐露出更多的情报出来?”
“这个我还没有来得及去问!”柳一舟回答道:“不过这个日本职员已经被抓起了四五天了,我想他该交代的东西,应该都已经交代出来了。等一下就到情报处总部去拍一封密电到开封,让河南站把那个日本职员供述的情况用密电发过来。”
南京和开封之间这个时候还没有直通的长途电话,所以柳一舟即使想了解开封那边审讯情况,也必须采取密码电报的这种联络方式。
林江北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他点头说道:“好,你收到回电之后,立刻打电话给我!”
“好的,好的,我收到回电,就立刻向您汇报!”柳一舟明明职务比林江北高,但是却偏偏用下属跟上级讲话的语气跟林江北说话,“另外,林站长,我和老刘还有一点事情想咨询您!”
刘宣站在一旁一边把玩着手里刀片,一边冲着柳一舟撇嘴,心说我什么时候说有事要咨询林站长了?
“嗯?什么事儿,你说。”林江北说道。
“就是今天早上南京这边发生的事情,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柳一舟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开口向林江北问个明白。
林江北点了点头,果然是这件事情。他自然是理解柳一舟的心情,这边刚刚被段逸农任命为汉口站站长,还没有上任呢,段逸农这边就又闹出一起贴身卫士走火击伤季开邱的事件,这件事情搁到谁身上不闹心啊?
更何况相比起其他人,柳一舟在情报处内又毫无根基,坐了六年多的冷板凳,好不容易要出人头地了,却又遭遇到这场变故,心里承受的压力更是要远远超过其他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柳一舟能够憋到自己把事情都交代完之后再问,而不是一拨通电话就直接问这件事情,也算是相当不容易了。
林江北虽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但是既然按照徐铁成的分析,段逸农在这次事件当中基本上是有惊无险,于是就决定给柳一舟吃了一个定心丸。
“呵呵,老柳,杭城离南京又不远,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林江北笑呵呵地说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做无所谓的担心,你加入情报处也有六年多了吧?你想一想看,这六年多时间内,段主任何曾打过一场没有把握的仗啊?”
柳一舟听了林江北的话,静下心来一想:咦,还别说,真是这样。就他这六年多所见,凡是段逸农要做的事情,基本上是件件成功,几乎没有看到段逸农在哪一件事情上失手过。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一句,看来自己修行还是不够啊,这件事情上,竟然没有林江北这个刚刚加入情报处还不到一个月的年轻人看得透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林江北手眼通天,人脉非凡,连中央军校洛城分校的朱少舟都能够攀上关系,自然是能够从各种渠道获得足够的信息来做判断。而相比之下,自己无依无靠,别说是情报处之外的关系了,即使在情报处之内,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这种情况下,在涉及到自身前途的重大问题上面,又如何能够保持冷静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林站长,听您这么一说,我就彻底放心了!”柳一舟毕恭毕敬地说道,“那我现在就去情报处给开封那边发密电。刘宣这边,您要不要跟他说两句啊?”
“暂时就不说吧,该交代的事情都给你交代清楚了!”林江北说道,“你把我刚才说的话转告给他,让他不要做无谓的担心即可!”
林江北挂了电话,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柳一舟到情报处总部电台那边发密电,按照正常流程走下来,即使一切顺利,也要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够收到河南站的回电。他趁着这段空闲的时间,正好可以去找一下王小犊,看看自己临走之前布置给向日葵同学的任务他完成的怎么样。
交代好舒山河在办公室替他守着电话,林江北换上督察长制服,叫了一辆黄包车,往省会警察局第二分局赶去。
省会警察局第二分局的驻地也设在蒙古桥附近,和杭城站所在地浙警同学会距离也就两三百米。
林江北当初把把王小犊调进第二分局侦缉队,除了让王小犊在位于第二分局管辖区域的派报处插一脚之外,也考虑到了第二分局距离浙警同学会距离特别近的因素。
王小犊被调入第二分局侦缉队之后,身份也由杭城站外围人员变成了杭城站正式成员。
虽然说杭城站作为情报处的下属单位,主要目标是日本人,但是也不排除偶尔有红党被列为目标的情况。倘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林江北到时候在布置任务的时候,把王小犊这个就在杭城站附近的正式成员召集过来一起参加行动,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嘛!
二十分钟后,黄包车在第二分局门口停下,林江北付过黄包车费,迈步正想往里走。却不想这个时候却看到王小犊带着一个中年人从第二分局的大门口走了出来。
林江北目光落到这个中年人脸上,心中不由得乐了起来:这不是今天早上在杭城火车站的那个中年人吗?没有想到他竟然跑过来找王小犊了。
不过也好,这也算是坐实了他红党的身份,也不枉自己在火车站房内煞费苦心地搞那一番脱鞋检查的动作。
中年人薛迎成一开始还没有注意林江北,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警官,可是当林江北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于是抬眼回望过去,看清楚了林江北的长相,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暗叫这可糟了,怎么在这里遇到了早上这个年轻的特务头子啊?
王小犊这时候也看到了林江北,连忙冲林江北敬了一个礼,“林督察长好!”
林江北就把视线从薛迎成脸上收了回来,问王小犊道:“王小犊,这位是?”
王小犊也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嘴里却笑呵呵地向林江北介绍道:“林督察长,这位是我的表叔,从安徽老家过来,准备在杭城做生意。”
那边薛迎成立刻冲林江北伸出手来,“哎呀,原来长官您是小犊的上司啊?早知道这样,早上在火车站的时候,我就该跟长官您提一下小犊,让您给我行个方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