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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6

窗内,伽罗丝毫不知外头还有人听墙角。

夜风微凉,她撑起身子望外,瞧见芭蕉随风而动,南墙边数杆翠竹依着红墙,庭院里空静无人,只有廊下灯笼高照,散出满院微红的光芒。

而夜空中星辰明亮,临近望日,月亮圆如银盘,清辉洒满。

如此良夜,依稀与旧日记忆重叠。

那年在淮南,外祖母隐晦的探问她对姚谦的态度,回到住处后,岚姑也曾提起此事。

伽罗视她如同半母,有心事时也愿意诉说,便含羞说了。那种甜蜜而欢喜、羞涩又忐忑的心情,而今回想起来,如同隔世,念及姚谦的另娶,更如讽刺。

似此星辰非昨夜,而今的处境,又岂能与从前相比?

伽罗勾了勾唇,“这是你多虑了。殿下何等身份?是当今皇上膝下唯一的儿子,东宫储君。我呢?傅家的女儿,高家的外孙。哪怕殿下不会牵连旧仇,皇上却是深恨两府。殿下那样睿智明白,光是凭这点,他就不可能动那种心思,除非他傻了。殿下虽瞧着怕人,其实心地很好,这些时日的照拂,应当只是可怜我、不讨厌我。能不让他讨厌,已是谢天谢地了。”

“而至于我——”伽罗握住岚姑双手,“我敬重殿下,感激殿下,愿意倾尽一切报答他。除此之外,不会有旁的心思。”

“姑娘说的都是真心话?”

伽罗颔。

岚姑认真辨她神色,见她并非作伪,吁了口气。

“姑娘别见怪,唐突说起这些,也是我担心姑娘,为将来筹算。太子殿下那样的人,威仪尊贵,有才干又有相貌,怕是能惹许多女儿家倾心。更何况他对姑娘的恩情,着实深重。我就是怕姑娘年纪还小,倘若一时被迷惑了,只会自苦。”

“姚谦的事足够长教训了。如今前途未卜,我哪还有心思想别的。”伽罗重新躺回榻上,“再说,即便殿下怜我孤苦,宫中皇上公主,又岂会容我放肆?齐大非偶不说,光是旧日恩怨就够为难人。这情形我心里清楚,断不会糊涂到那地步。何况——”

伽罗声音一顿,摇了摇头。

何况谢珩心思深沉,喜怒无常,性情实在难以捉摸。

他和颜悦色的时候当然很好,可翻脸时也像翻般快,凶神恶煞起来令人胆战心惊。像议和途中那回钢针逼供,至今都让她心有余悸,以至于看到谢珩沉了脸,便如履薄冰。

总之,不管怎么看,可以敬重、感激、报答谢珩,却绝不能生旁的心思。

“何况殿下行事令人敬惧,我胆子小,不敢亲近。所以岚姑且放一百个心,我还没吃熊心豹子胆,去招惹那尊大神。”伽罗带了撒娇的语气,给了颗定心丸。

岚姑颔,靠近榻边,将伽罗揽在怀里。

苦命的姑娘啊。岚姑暗暗叹息。

窗外,谢珩站在红柱旁的阴影里,微怔。

他已有很多年,不曾这样牵肠挂肚,期待跟谁见面。来时心里隐约欢喜,听罢墙角,却被浇了满身冷水,从头顶凉到脚心。

伽罗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两人间隔着重重沟壑,她认定他权衡利弊,不会生出邪心。而她,有姚谦的阴影和长辈的恩怨在,也绝不会对他动心思。她说他“瞧着怕人、令人敬惧”是什么意思,他难道长得凶神恶煞?还是平常待她太凶?

谢珩回想这数月相处,除了逼供那回凶了些,似乎也没拿她怎样过。

何况,她就这么笃定,他会始终权衡利弊?倘若真是那样,云中城外那晚,他就已放任西胡劫走她,也不会费尽心思从鹰佐手中将她夺回,再派人深入敌腹去寻她父亲。

谢珩瞧着院里的冷清芭蕉,寥落灯火,忽觉心里堵得很。

屋内伽罗和岚姑又说起了旁的事,谢珩仰望漆黑苍穹,不再逗留,无声的翻上屋檐。

站在屋脊,风卷起衣袍,带着凉意。

*

谢珩愈忙碌,早出晚归,脚不沾地。

鸾台寺的佛事办得隆重庄严,谢珩连着斋戒数日,直至佛事完毕后,才回到东宫。

朝堂的事渐渐理清,战败后百废待兴,父子俩又新接手天下不久,正是给朝臣立规矩的时候,许多事需亲力亲为,这几日积压了不少事务,于是从嘉德殿到弘馆再到皇宫大内,连着数日后,总算将手头事务都办清楚。

忙碌之中,谢珩有意避开南熏殿,就连战青禀报那边情形时,也未深问。

然而夜深人静,却总容易想起伽罗那里的灯火。

趁机细理了下关乎伽罗的事情,连谢珩自己都觉得惊奇。

佛寺中救下她的时候惊鸿一瞥,只觉得小姑娘很漂亮,尤其那双慌张却明亮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后来淮南遇见,才知道她是傅家女儿、高家外孙。高家的恶意在他初至淮南时就显露无疑,他于是想,就当没那回事吧。

怀着敌意审视高家的所有人,渐渐却现她与旁人稍有不同——

她会在英娥被刁难时设法解围,哪怕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她的外祖母还是继室身份,全凭高探微的情分住在高家。她会偷偷打量他,暗里拿掉高家几个儿子设下的埋伏,避免他太狼狈,在他躲开陷阱时抿唇偷笑,带些调皮。甚至她曾劝过那位最照顾她的高家表兄,别太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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