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另有所图？这怎么可能呢？”

会议室内，因为签字仪式突然被叫停，吴家强表示非常不理解，碍于自己面对是宁城市市长，他也不好太过不给面子，但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还是需要的。

“日本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早在双方刚刚建交时，日本人就已经玩过这种花招，当时我们没有卖，现在同样也不会出售。”

吴家强沉默，对于这段历史，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当初日本人想要买的是高炉里的矿渣，但那是攀城铁矿，里面还有丰富的钛稀土等宝贵的二次资源，当然不能就这么卖给日本人。

可宁城附近并没有什么稀有金属矿山，甚至连矿藏都不多，宁城钢铁厂都是通过从外地购买原材料进行炼化生产，这些材料都来自不同的地区，经过炼化之后的矿渣也进行过检测，并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稀有材料。

这也就是说，宁钢厂里的那几座矿渣就是垃圾堆，日本人不但出钱来买，还主动承担运输的成本，绝对是在做好人好事，跟之前要窃取国家资源的行为完全是两个性质。

“关于这件事，现在就请第二十八所的夏研究员给你做一个说明，相信在听完了他的介绍之后，你会对这件事有一个深刻的认识。”

说话的同时，贾市长朝着自己的秘看了一眼，秘会意，立即走出会议室，很快又再次返回，同时带来了一名中年男子。

夏昌平先是与在场的各位领导点头致意，随即从黑色公包里取出一叠材料：“这是我们所从宁钢厂的废矿堆中取样的化验结果，一共有十份样品，其中八份的结果都显示，这些矿渣中含有钽元素和铌元素，是可以进行二次提炼的矿石，日本人或许也发现了这一点，这才以改善宁钢厂环境的名义，将这些矿石买走，从而变废为宝进行二次提炼。”

“这不可能！”吴家强的态度有些歇斯底里，“宁钢厂的原材料来自祖国各地，就算被你们检测出了一些稀有金属，那也不能证明那几座垃圾堆都是这种矿石，你让宁钢厂的纪厂长来说说，他们是不是进过各种各样的铁矿。”

纪厂长被点了名，这时候也不能做缩头乌龟了。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吴家强，向众人说道：“正如吴副市长所说，过去因为需要增加产量的缘故，我们的确是同时采购过产自不同矿区的原材料，当然了，我们也对这些矿石进行了成分化验，确认里面没有任何稀有金属，这才将冶炼过的矿渣当做废弃物处理。”

“你听见没有？我有一句话说错了吗？”纪厂长的发言让吴家强士气大增，有老纪这个盟友在，他就绝对不可能被夏昌平带来的几分化验报告击倒。

“但是……”吴家强正在气势如虹的当口，纪厂长的转折险些让他闪了腰，“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从一九六二年开始，我们为了统一产品质量，将要求不过关的矿石剔除出采购计划，现在我们的原材料都是以赣省宜城的铁矿为主，当初在采购时，我们也做了成分分析，或许是仪器不够先进的缘故，我们同样也没有特别的发现，如果是二十八所出具的化验报告，我们是绝对认可的。”

短短几句话，纪厂长就将宁钢厂从这件倒卖国家矿藏的事中摘了个干净，材料都是在宜城市买的，当时也做了化验，废矿石都堆在那，我们啥也不知道。

看着迅速落坐的纪厂长，吴家强的脑子翁的一声就炸了，他感觉一股莫名的邪火直冲脑门，胸腔之中一阵血气翻滚，险些让他直接吐出一口老血。

这还真不是老纪不讲义气背刺吴家强，实在是宁城市二十八所在业界的名气太大，他们的报告基本上就等同于权威，现在人家说宁钢厂的那几座垃圾堆都是宝矿，你敢说不是？

贾市长吸了一口手里的烟，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渐渐荡漾在了脸上：“这么说起来的话，这件事的意义就有些重大了，夏工啊，你可能替国家发现了一处稀有金属矿藏也不一定哦。”

因为检测的不到位，大家都以为赣省宜城市所产出的就是普通的铁矿石，谁能想到这里面还有稀有金属，如果这件事得到了最终的确定，夏昌平的功劳就大了。

夏昌平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要争功的意思：“我们回去之后就与赣省那边的研究院联系，尽快把情况进行确定，但不管结果怎么样，宁钢厂里的废矿是肯定不能出售的。”

“当然，我来之前省里已经下了决定，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绝对不会有宁钢厂的一块矿石流出国门。”

等到会议室里的人散尽，吴家强这才满脸颓废地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这一个瞬间，他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

将两指之间已经到头的香烟扔进烟灰缸，贾市长原本和煦的脸上布满了阴云：“关于这件事，家强同志还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吗？”

吴家强嗫嚅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

“原本我还能把这件事压下来，但是夏昌平直接绕过了市委，将化验报告送到了省里，这是省委一把手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这回事情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

吴家强明白，现在出了问题，所有的人都在甩锅，只有他这个始作俑者跑不掉，这一回别说晋升市委常委，恐怕他连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要被调去某一个清水衙门养老了。

“小吴啊，想要做事情是好的，但不能急功近利。你要知道，当初将你撤换下来只是那位港商的意思，等她离开之后，你依旧还是吴副市长，可现在呢，你看看，这种局面之下省里都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领责，这要是放在以前的抗战时期，咱们这种行为就是资敌，叛个卖国罪都不过分，我也就是看在吴厅长曾经也是我的老领导，这才跟你说几句，你最好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作为自己人，贾市长的这几句话可谓是掏心掏肺，连不该说的都说了，可在吴家强听来，这就是给他在做提醒，如果吴家没有什么后手，那就等着下次人事调动的时候退位让贤吧。

省里都已经参与了，这就绝对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小问题，如果赣省那边最终确定发现了一处稀有金属矿藏，势必会惊动京城，自己这个出卖国家利益的反面典型绝对跑不掉。

有那么一个瞬间，吴家强感觉有些心灰意冷，仕途就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个不小心更会有船毁人亡的危险，而这一次，他就实实在在地撞在了一处暗礁上。

会议室外的宴会大厅里，是工业局副局长陶远杰还在等消息，他没有参与这次的矿石出售，自然也就无法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最新情况，而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又与自己息息相关，使得他不得不留在原地等待。

虽然市委不可能当场宣布处理决定，但他可以依靠观察各位领导的微表情分析出结果，而这个结果也没有令他失望。

吴家强走出会议室时虽然依旧昂首挺胸，但那外强中干的模样在陶远杰看来简直不要太过装腔作势。

虽然不知道唐沭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陶远杰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回去醉饮三百杯，以抒发心中的畅快之情。